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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W: 以毒攻毒、種痘不得痘──人類戰痘的免疫史 (上)

【文/江漢聲(作者為輔仁大學醫學院院長)】

在歷史的洪流中,經常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或是靜極思動、動極思靜,而其中經濟、社會、種族、文化等等因素的起伏制衡,交織著病原、戰爭的毀滅與人類智慧的重建,醫學,在其中以不同的面貌逐步前進。

十八世紀的歐洲,事實上是沉靜後逐漸動亂的社會,延伸十七世紀英國的光榮革命,從西班牙繼位戰爭開始,美國獨立也加入了舞台,而以法國大革命全面動亂進入十九世紀。為什麼人們要動亂?應該說是不滿現實的抗爭表現,隨著知識的發達,民主意識的萌芽,他們不滿貧窮、不滿被壓榨,自由、平等、博愛的聲音蓋過君權地主統治的承平,而哲學家如孟德斯鳩正是這些思潮的推手,在科學上也帶動同樣的動亂。在醫學上則是銜接十七世紀的顯微革命、生理學的動態醫學觀建立,使臨床診斷的雛形慢慢成立;醫學不再是空泛的理論和經驗診斷。而在十八世紀結束前,為這一兩世紀以來流行病的大災難──天花,英國的珍納(Jenner)發現了克制之道,成為醫學的結晶代表作,為基礎醫學的免疫理論奠基,也在臨床對抗病原上成就了最重要的武器。

萬物有靈、生命能動──臨床診斷發跡

當人體結構被瞭解清楚,生理功能的謎逐漸解開之後,醫學科學中神秘主義就站不住腳了,顯微鏡下看得到細胞、病菌這些微小的東西,也開始有人質疑無中生有的疾病理論了,這些是十八世紀建構進一步醫學中病理學、臨床診斷學的一個基礎。瑞典生物學家卡爾‧馮‧林耐(Carl von Linné﹐1707~1778),把動植物做系統的分類,人類歸屬在有智慧的靈長類;日耳曼的醫師哲學家史塔爾(G. E. Stahl﹐1660~1734)在1708年所出版的《醫學真理》的書中更提出了萬物有靈的理論,這把人的動物性和靈性結合,雖然「靈氣」之說類似古早的「體液論」,但也是以後以「人」來思考診療的依據。荷蘭的赫爾曼‧博哈弗(Hermann Boerhaave﹐1668~1738)則是以「人」為中心的臨床診斷立論大師,他帶領學生在病床邊診療病人,拋開醫學理論,實際進行問診、觸診、解剖、查房等等,可說是建立了醫學制度。也由於這種制度的師徒相傳,他的傳人奧恩布魯格醫生(Auenbrugger﹐1722~1809),以他小時候家中開旅店的父親輕叩酒桶來確定桶內還有多少酒的啟發,發明了在人體叩診法(Percussion),可以敲出胸部內肺是否有積水,腫大的肚子是否脹氣等等,可說是十八世紀最令人難忘的新臨床技術。

除了萬物有靈醫學理論之外,相對有名的是「生命能動」的原理,這源自於霍夫曼(F. Hoffman﹐1660~1742)的想法,他認為所有物質都有能量,這也是生命能運行的原因。在十八世紀,同時有許多科學上的發現可以做為印證,包括布萊克(J. Blake)在1757年發現二氧化碳,卡文迪希(H. Cavendish)1766年發現氫,拉瑟弗德(D. Rutherford)1772年發現氮。然而最偉大的應該要數拉瓦錫(A. L. Lavoisier)發現氧氣,並且明確指出在肺中和二氧化碳交換的生理作用,讓我們了解氧氣的重要和呼吸的功能;拉瓦錫卻在法國大革命被送上斷頭臺。此外,伽瓦尼(L. Galvanic)和伏特(Volt)在電學上的發現,除了開拓物理學的新境界之外,也貢獻到生理學和病理學。伽瓦尼是第一個發現生物體有電的生物科學家,後來醫學上知道肌肉收縮會產生電流並可以記錄,就使臨床診斷多了許多好工具,應用物理原理,如水銀體溫計,也是在十八世紀發明的。

物理、化學的進展是臨床診斷的根本,但最重要的,還是來自於用心觀察,並做進一步的實驗和探索,這是十八世紀的科學精神。像這時的病理解剖大師莫加尼(G. B. Morgagni﹐1682~1771)在1761年出版一本包含七百多例解剖病理和臨床症狀的對照,他發現腦中風是血管病變而非腦組織的問題,並第一個開始做肺結核病觀察。又如史帕蘭札尼(Lazzaro Spallanzani﹐1729~1799),他不但精通消化呼吸生理和血液循環,而且第一個真正觀察並實驗證明精卵結合才能受孕,也因此推翻了「自然發生說」。

這些生理、病理的明瞭不但帶動臨床診斷,也是後來發展藥物治療的指標。事實上十七世紀的醫療還是相當落後的,就以當時法國寫實劇作家、多病的莫里哀在他作品裡一再嘲弄當時的醫生:「滿口醫學術語、故做玄虛;最好的治療也不過『放血』、『瀉劑』,把小病弄成大病……。」一直到十八世紀還是如此,十八世紀的醫療相當紛雜地建立在不同的學理之上;當時流行的一些治療方式,從現代醫學眼光來看,有些是另類療法,有些則近於巫術或騙術了。

以毒攻毒的順勢療法──免疫靈感?

在醫學史上大部分定效藥物都是最後出現的,而且臨床試驗也是近年來才有嚴謹的規範,所以原始的治療都是在理論和經驗中不斷嘗試,像十八世紀就發現喝檸檬水可以治療壞血病。人云亦云的藥物固然多,也有些其他的方法,像十八世紀時流行催眠術、水療法、電療法甚至「磁力療法」,就像中國的氣功,當時頗有名氣的治療師麥斯默(F. A. Mesmer)透過動物磁力流體撫摸病人,就可以治療各種疾病,後來被證明是荒謬的。

放血療法則更為普遍,放血似乎可以用來治百病,根據什麼原理呢?很可能是要把身體裡的「病原」放出來,也許是人體攝入過多的營養或毒素導致疾病,所以要放血。在中國古老醫療保健的引用道理有兩個極端,成為兩個學派,一是「補」,就是補充身體的匱乏,到今天,這學派占上風,民眾還是相信各種補方;另一學派則是「泄」,就是認為人體營養過剩造成毒害和疾病,要排除掉,包括目前仍有人在做的「斷食療法」和西方的放血、浣腸有異曲同工之妙。放血療法的風行,可從美國第一位總統華盛頓的故事得知。美國在1773年發表獨立宣言,從此進入西方政經學術的舞台,華盛頓總統卸任後有一天騎馬外出,在雪地風寒得到扁桃腺發炎因而高燒、吞嚥困難。醫生給他蜂蜜等保守治療無效後就開始放血,共放了2500西西後華盛頓虛弱地說「不用再麻煩了」,之後就與世長辭,這是西方新世界用舊醫療使病人喪命的典型例子。

另一種放血治療則是用水蛭,這是一種可以長達15公分的環節動物,從藍到綠色,長在滿是植物的小水塘裡,以吸前水塘飲水的哺乳動物的血維生;如果牠吸住動物的皮膚,會在傷口注入一種水蛭素,防止血液凝固。從古希臘時代起,就有這種治療,認為水蛭對有毒動物叮咬後可以用水蛭吸放血來解毒,到了中世紀之後更擴大用來治療扁桃腺、肝病、眼睛發炎及頭痛,甚至狂犬病;他們的理論除了是發熱及炎症都需「放血」治療之外,以水蛭素之「毒」來攻解傷口的「毒」也是個想法,目前另類療法中還有人在運用。

【本文摘自歷史月刊23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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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江漢聲(作者為輔仁大學醫學院院長)】 如果要說「以毒攻毒」,那麼同樣在十八世紀出現的「順勢療法」(Homeopathy)才是最激烈的一種另類療法。德國的哈內曼(C. FS. Hahnemann)觀察金雞納樹皮發熱,用來治療瘧疾的熱很有效,於是他提出以症狀相似的狀況來治療症狀,像辣椒治療發燒、鴉片治療昏睡症;他說引起疾病的原因就是治療疾病的根本,所以他反對「對抗性」的治療,像以鎮靜劑來治療亢奮,或抗菌劑來殺菌,他的用藥原則是以少量的藥物來加強生命力,使生命力元氣增加,就可以消除症狀。這些藥物如果大量或過量中毒就是病人的病因,所以他把任何酊劑都稀釋成為無害的藥物做各種病的治療。這種療法馬上在歐美廣為流行,甚至有「同源療法」(isopathotherapy)的學派產生,主張直接用疾病的病源來治病,像以淋病膿汁治淋病,口服寄生蟲來治寄生蟲,如此「以毒攻毒」的作法也太荒謬了一些。 中國人最早迎戰天花 其實那時候最毒的傳染病是天花,「以毒攻毒」的理論似乎就是免疫學的靈感,但並沒有人想到用在天花。十八世紀時,天花在歐洲已散佈了至少兩百年,沒人知道它從什麼地方來,只知道它愈來愈普遍,在所有傳染病中,像天花這種容易感染給小孩的最為凶猛,有20%到40%的死亡率。在1719年一次流行中,巴黎就死了1萬4千人,1770年印度死亡人數超過300萬,全歐洲沒有一個國家不受其蹂躪,據估計,十八世紀共奪走歐洲6000萬人的性命。這種病毒感染,會使一個人突然高燒、頭痛、背痛、嘔吐和譫妄,進入緊急狀況,到三、四天後,皮膚出現紅色斑點,幾天後轉變成膿泡。這些膿泡多半出現在臉部眼睛,也會出現在前臂、四肢,如果病人存活下來,幾個星期後膿泡會結痂脫落,但就留下永遠無法消除的疤痕,稱之為天花。在十七、十八世紀間,全倫敦有三分之一的人口帶著天花,而三分之二的盲人是由於天花所引起的。 在東方的中國,似乎更早受到天花的毒害。在古籍《皇帝內經》中並無記載,所以相傳是漢代馬援西征所帶回來的傳染病,在東晉開始流行,稱之為「虜瘡」,隋唐時則稱為「豌豆瘡」。巢元方《諸病源候論》已有詳細敘述,〈時氣皰瘡候〉中認為這種全身都是的皰瘡,行如登豆,又稱「登豆瘡」,外形紫黑,則毒氣重;到了宋朝才稱為豆瘡,後來改「豆」為「痘」;明朝時天花已經常流行而成為一種常見的疾病。 相當於西方十七世紀的中國明朝末年,中國天花流行的情況據說有